母亲已经是在喊第三遍了,肖箫用被单把头包起来,可那声音还是钻进了耳朵。睡眠成了水中一尾半死的鱼,明明见翻起了白色的肚皮,可你去抓它时它却又倏地溜走了。

他只好起床,看看表,已经十点多了。从昨天考完高考的最后一科英语后,他就开始把门一锁,倒在屋里酣睡,仿佛要把一年来积蓄的瞌睡一次睡好。头昏沉沉的,全身没有了一点力气,似乎那些骨头在一夜之间全都变成了棉花。他母亲见房里没有了动静便又把房门擂得山响,肖箫猛地从床上坐起,几步跨到门旁边把门猛地一下打开,他母亲举起来的一只手刚好呆在半空。

胡乱地吃了点饭,他又窝进沙发打开了电视,从这个台调到那个台,要么是铺天盖地的广告,要么就是嗲声嗲气做秀的主持人,再不就是拍案而起的太后或皇上,还没等他看出个所以然,他母亲便又走过来夺过他的遥控器"啪"地关掉了电视。

"你不要整天呆在家里睡醒了看看昏了睡。"

肖箫白了母亲一眼,有气无力地说:"你要我怎么着？去仿真模拟还是一拖三？不是说好了考完后放假一个月,今天才几号？九月十号！"

"别跟我贫嘴,明天还要对答案估分数,下个星期……"他母亲话还没说完,肖箫就出去了,门在身后"哐"地一声关上了。

外面的太阳很灼人,路上少有人行走,知了的叫声像一根钻子钻着头皮。在楼下发了会呆,肖箫发现还是无处可去,可又不想回去听母亲的唠叼,左思右想还是折回了大楼,他想起了楼上的黎辉。从上高三以来,他似乎没到他家去过几次,小时候他们可是形影不离的伙伴。

在门外就听得见里面电视的喧闹声,按了门铃好一会儿才见黎辉他爸趿着拖鞋来开门。

"哦,小箫,好长时间没来玩了,找阿辉吧？他在里面,整天都在听他的狗屁音乐。"说完就朝里间的房门大喊:"阿辉,阿辉,小箫来了,快滚出来！"门开了,一颗蓬乱的头伸了出来,见是肖箫,门便打开了。

屋里杂乱无章,床上被子揉成一团,书扔得地上到处都是,桌子上放着一大叠磁带,耳机里漏出了很大的声响,是摇滚。黎辉喜欢音乐,特别崇拜齐秦、黄家驹,可他父亲脾气暴躁,母亲又喜欢搓麻将,偏偏两人对儿子管得极严,根本不让他的这点天赋有生根发芽的机会。肖箫每每听到楼顶上有摔东西的声音或来回跑动的脚步声,就知道肯定是他爸在摔他的磁带或随身听或者在拿着棍子撵他。

"够乱了吧！你把那边椅子上的衣服给我扔在床上,就那儿坐会儿。"黎辉招呼着,"怎么着,志得意满吧？"

肖箫苦笑了一下,说:"反正这牢底是坐穿了,总算刑满释放了。你倒还逍遥,可我睡觉老妈就擂房门,看电视又给驱逐了。"

黎辉起身朝门外看了看然后把门关上。"你哪儿知道,我这是趁分数出来之前好好地快活几天,等明儿分数一出来,就没好日子过了。"

"走应该是没问题了吧？以前你可是一直比我强啊。"肖箫问。他和黎辉以前是同班,后来文理分科给分开了,他从母亲的口中得知黎辉大不如从前。

"提以前干嘛,自从和阿芝好上了,我那成绩是一日看着差似一日,不过,日子倒还滋润。"黎辉一副无所谓的神态。

"阿芝？"肖箫不解地问。

"我那一位。"黎辉回答，"也是同我一样耐不住寂寞。可别告诉我爸,否则他不打折我的腿才怪呢！"

从黎辉那儿回来,肖箫便又被母亲"软禁"了,说是要他把他的心收住,防止估分出了差错。和黎辉约好的下午去打篮球的计划又泡汤了,肖箫气得只想砸点什么才解气。

第二天,肖箫便和母亲去舅舅家。肖箫最怵的就是去舅舅家。并不是舅舅对他怎么严厉,相反,他舅舅是一个善解人意、温文尔雅的书生,厉害的是他的女儿,肖箫的表妹,她可是一只脚已踏进了清华的尖子生,偏偏母亲总是拿自己和她比较长她志气灭自己威风,还说什么要向她学习请教,弄得他哪儿还有一点做表哥的威严。偏偏他们一进门就发现他那表妹在用复读机学外语,他母亲便又借此大作一番文章,肖箫真是苦不堪言。

经过母亲的诱导表妹的指教舅舅的审查,他估出了自己的分数,有570多分。他在心里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能过一批线,这就够了,今后的路嘛当然还得靠自己走。他母亲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一幅怅然若失的神情。他知道,母亲又不满意,她在拿他和表妹比较,她估的最低分数是670分！

"箫箫,你再仔细地看一看,看有没有估漏的地方,万一……"肖箫的母亲见他准备收拾东西便又叫住了他。

"你嫌少不是？那我加20分,590分够了吧！"肖箫没好气地说道。

"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扎人,我还不是想你走个更好点的学校,像去年隔壁的阿强,不硬是少估了一二十分。"

肖箫不想同母亲争,表妹她们在旁边呢！难道她就没想到他们楼上的舒涛,去年多估了几十分结果连第一批都掉档了。这时,他舅舅说话了。"箫箫,你就重新估一遍吧,这可是你一生中的大事,慎重点。"

肖箫不再反对了,他又耐着性子去看那使他他头疼的试题。这次他尽量放开胆子,不再那么保守,就像一个挖地雷的工兵,两腿打着颤却尽力迈开大步。分数也就多了那么一点点,580多分。他母亲喜不自禁,"你看你看,我说你估少了呗,这不又多了点？如果再多点就好填志愿了,那就可以走重点了。"

肖箫真是又气又好笑。"当然还可以多一点,你还要？那再来估一遍。"他母亲正眉开眼笑,一听这话,气得双眼圆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