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ZE=4]    我们这些小商小贩，在农历的腊月是特别忙的，要不停地进货卖货供应节日市场，每天忙得不可开交，直到腊月三十的下午才能停歇下来。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又要四处拜年。我们这里大年初二是所有出嫁女人回娘家的日子。可是由于年前太忙了，初二这天我就没有回去。不知道空巢的父母亲是怎样盼着我那。[/SIZE][ALIGN=left][SIZE=4]    初四这天我带着女儿回去的。临行前丈夫为我们准备的给父母的礼物可谓丰富，大包小包我们娘俩都拿不过来。每年都是我们一家三口自己开车回娘家的，今年雪大开不了车，只好去坐公共汽车了。虽然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我却觉得好像很远。[/SIZE][/ALIGN][ALIGN=left][SIZE=4]    到家以后，父母很高兴，不停地捧出糖果瓜子让我和孩子吃。他们还是把我女儿当成在清苦年代长大的我们一样，其实现在的孩子是不再喜欢这些吃食了。父母亲真就象《常回家看看》那首歌词里唱的，我父亲在我们刚到家的时候，就开始在厨房里准备饭了。[/SIZE][/ALIGN][ALIGN=left][SIZE=4]    我们吃饭的时候，父亲问：“鹏鹏的爸爸什么时候启程回关里？”“初六回去”。我说。“是应该回去看看了，孩子入监几年了？”“加上在押宣判的时间，快三年了。”我说。“孩子多大了？现在有十七八了吧？”母亲问。前面的鹏鹏是我女儿的小名，父母亲问到的这个孩子是我爱人哥哥家的孩子。[/SIZE][/ALIGN][ALIGN=left][SIZE=4]   提到这个孩子，那可真是说来话长呀！我从进入高家的第二天，就开始带这个孩子。那时这个孩子只有五岁，白白胖胖的，很听话很懂事。为什么刚结婚的我要照看这个孩子那？因为我嫂子是一个神经病人，年前回娘家五常市了，她自己不能回来，娘家打来电话让孩子的父亲去接。所以大哥就把这个孩子托付给我们照管，他自己带着大儿子去五常了。[/SIZE][/ALIGN][ALIGN=left][SIZE=4]    第二天，我看到孩子的裤子衣服很脏，我就让他脱下来给他洗洗。当孩子脱下套在棉裤外面的裤子时我惊呆了。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竟然穿了一个两三岁孩子的开裆棉裤，裤腿角在膝盖上。我赶紧把他叔叔喊进来，让他看看孩子的棉裤：“这么冷的数九严冬穿成这样，不把孩子的腿冻坏了吗？”他竟然说：“这算啥，这孩子在家时候还经常光着身子出去那！”我当时真是很震惊，一个没有妈妈照顾的孩子有多苦，我是亲眼看到了。我给孩子洗了衣服，让他好好在被子里趴着，马上给他重新缝制了一条棉裤。[/SIZE][/ALIGN][ALIGN=left][SIZE=4]    有一天，我正在屋里哄着孩子玩儿时。突然，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高大女人闯了进来。她进来就拖鞋上了炕，当时把我吓得都不行了。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我大嫂的面，幸亏孩子喊了妈妈，而且她后面还跟着我嫂子的大爷。他告诉我们说：“他跟我大哥走两差去了，正好他们去，他们回来。还说我嫂子在哈尔滨车站等车时，精神病发作，把身上的衣服扔了，还说腿上烧得慌，拼命撕扯衣裤，所以就成这个样子了，身上的衣服一条一条的，棉裤开了裆，所有的棉花都露在外面了。[/SIZE][/ALIGN][ALIGN=left][SIZE=4]    当我得知他们还没有吃饭时，我马上给他们做了饭，打发他们吃了饭，又找了衣裤让我嫂子换上。这时候我爱人也回来了。[/SIZE][/ALIGN][ALIGN=left][SIZE=4]    下午，她非要回她家。在动身时，她蹲下来对孩子说：“小海，来妈妈背你。”当时我爱人就上前阻拦孩子，让他自己走，不让她背。可小孩子，毕竟和妈亲，又快一个月没有见到妈妈了，他还是趴在了他妈妈的背上。我还嫌我爱人太不尽人情。[/SIZE][/ALIGN][ALIGN=left][SIZE=4]    她们家离我们家有二三里的距离。当走到一里多远的镇子里的中心桥时，她突然松开了双手，把孩子重重地摔在了桥面上，自己头也不回的走了。我们赶紧跑去扶起孩子，让孩子走了两步，看看孩子没有什么事，才放了心。这时我爱人又嘱咐孩子说:“小海啊！你可千万别让你妈背你了，她这是把你扔在桥面上了，这要是把你扔在大桥下面，你的小命也就没有了。”神经病人有多么可怕，我真是见识到了。[/SIZE][/ALIGN][ALIGN=left][SIZE=4]    虽然我们家离他们家有二三里远，可是只有五岁的孩子还是能经常自己来我们家玩，有时候就在我们家住。春天的时候，我和孩子到他们家去玩，他们家门前就是一片火山岩台地，台地上开满了各种野花，孩子让我坐在台地上的岩石上，他们就去采集野花，一个孩子采一大把，都把野花交给我捧着，他们小哥两偎依在我的左右侧。那时候我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可是偎在我身边的这两个孩子，竟然让我有了做女人、做母亲的幸福感。[/SIZE][/ALIGN][ALIGN=left][SIZE=4]    真是好景不长啊！夏天的时候，我哥嫂一家就举家迁回山东老家了。[/SIZE][/ALIGN][ALIGN=left][SIZE=4]    在见到孩子时，已经是五年以后，我们一家到青岛种地的时候了。他们一家自从回关里就来青岛种地了，他们租了一间当地的房子，大哥在人家的屋子里盘了一铺炕，他跟嫂子和他家的老大在炕上住，小海就在灶坑前的地上铺了些花生杆，孩子就睡在地上。当时看到孩子，我的眼泪就不住地流，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那时候小海只有十岁，可是已经可以做饭了。他不会做大米饭，只会做很稠的大米粥，做好后先盛一碗端给他的妈妈，孩子的这种孝心至今让我感动。[/SIZE][/ALIGN][ALIGN=left][SIZE=4]    小孩子谁不犯错那？有一次，小海犯了一点错误，邻居来找大哥，大哥就开始打孩子，我就去拉。怎么可以让他打孩子那，孩子已经够可怜的。他觉得没有打到孩子，不解气，就从他家的咸菜缸里捞出一个大咸菜疙瘩，向孩子这边撇过来，孩子本能地躲在我的身后，这个咸菜疙瘩正好打在我的腰上，我腰上顿时青紫一片，青紫了半个月。我便对我爱人说：“你看你大哥有多狠，幸亏这个咸菜疙瘩打在我腰上，这要是打在孩子的头上，后果将不堪设想呀!”[/SIZE][/ALIGN][ALIGN=left][SIZE=4]   他们家的地离我们家的地不太远。有一天，我们正忙着拔地里的花生，孩子突然哭着跑来了，让我们快去救他们的妈妈，说他爸爸正打她那。我们赶紧跑过去，看到大哥正拿着一个竹条，往我嫂子的腿上抽打那，我们上去夺过竹条。当我嫂子掀开裤腿时，腿上都是血淋子。当时我不无感慨地说：“这是你大嫂有神经病，就是好人在这样乖张暴力的人手下也吓出神经病了。”我常担心，孩子在这样的家庭里，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啊！我那时候就是想着：孩子呀，你们快点长大吧，长大以后，自己就能够独当一面了，就不会在这样暴力家庭中苦熬了。[/SIZE][/ALIGN][ALIGN=left][SIZE=4]    我们收了花生以后，就从青岛回来了，从此在没有见过孩子。[/SIZE][/ALIGN][ALIGN=left][SIZE=4]    他们一家在青岛干了几年，攒了一点钱也回老家了，回家以后就用手里的钱翻盖了房子。当时我们的姐姐打电话来说，他们盖得房子就象宫殿一样，我还很为他们高兴那。可是苍天就是不长眼啊！就在大哥刚刚盖好房子以后，竟在一天睡觉的时候突然去世了，当时是他们本家的亲属帮着料理的，所有的丧葬费用都是人家垫付的，事过以后，人家就去问我的大姑姐要，他们就往我们这里打电话。虽然我们的日子也不富裕，可是我对我爱人说：“赶紧问问花了多少钱，把钱给人家汇过去吧。另外他生前还有一些外债，也一块给他还了吧。”我爱人觉得很委屈，说起他大哥的许多不是，我劝解他说：“他是逝去的人了，我们就看有病的大嫂和这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吧。”[/SIZE][/ALIGN][ALIGN=left][SIZE=4]    自从大哥去世以后，我就非常担心孩子，常常打电话嘱咐孩子的姑姑去照看照看孩子。那时候孩子大的十五六，这个小的只有十三四岁，可是他们的文盲姑姑每次去，都要把孩子骂上一番。我还常常说她，即便孩子有什么不是，也不能骂孩子呀，孩子大了，有自尊心了，要好好说服教育他们。她姑姑竟然说，孩子天天也不出门，怕见人，割麦子的时候，不白天去割，而是天黑以后领着他妈妈去割。[/SIZE][/ALIGN][ALIGN=left][SIZE=4]    我想坏了，孩子有心理问题了，穷苦的家境一定让他们很自卑，觉得在人前抬不起头。正在我为孩子担心的时候，孩子出事了。那时候我们家的电话都差点被他们打爆了，他们打电话来说，孩子杀人潜逃了。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真是不敢确信呀！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如果婶子我在你们跟前，怎么能够让你出此大错呀，犯下了如此的滔天大罪，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那!问他们因为什么，事情的真实原因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怀疑这孩子上我们这里来了，那时候我真盼着他能够来我们这里，好让他赶紧投案自首。争取法律宽大处理的机会呀。[/SIZE][/ALIGN][ALIGN=left][SIZE=4]    这个孩子真是奔我们来了，可是只到了吉林的敦化，就被缉拿归案了。[/SIZE][/ALIGN][ALIGN=left][SIZE=4]    孩子在庭审期间，我曾经嘱咐他们的姑姑去看了他，据说就是因为找车往家拉麦子，他跟被害人夫妇一起到那家去找车，这对夫妇说了几句讥讽他的话，心里极度自卑的孩子就动了杀人之心。半夜潜到这对夫妇的家里，杀害了他们夫妇二人。事发时孩子只有十四岁，法院判了他十五年。孩子呀，我苦命的孩子呀！在这漫长的十五年里你只有好好在监狱里劳动改造了。可是宝贵的人生能有几个十五年那？[/SIZE][/ALIGN][ALIGN=left][SIZE=4]    孩子判刑了，他哥哥又得出去打工，他们那不能自理的母亲怎么办那？我那个大姑姐整天往我们这里打电话，我只有给我嫂子的娘家打了电话，把事情的原委跟他们说了，我嫂子的爸爸很担心他女儿，就去了山东。看到如此的状况，很是伤心。就把她接回五常老家了。幸好她的大儿子。按月往五常给他妈妈寄钱，我嫂子的生活才算有了着落。[/SIZE][/ALIGN][ALIGN=left][SIZE=4]    今年我们终于还清了债务，我就对我爱人说：“过了年，头十五你正好有点时间，去济南监狱看看孩子吧。”[/SIZE][/ALIGN][ALIGN=left][SIZE=4]    我在娘家一个下午都在谈论这个孩子的事，当公交车快来的时候，我父亲对我们娘俩说：“你们别住下了，快回去吧。”其实父母亲是很希望我能够住几天的。他们有收入，不需要我们供养。他们需要的是我们的精神慰藉。家里我们姊妹四个，只有我在老人跟前，我却为了我们沉重的日子，每日奔波，难得有时间来看看父母，即便来看看，也是稍坐一会，就匆匆离开。可是我的父母知道我爱人要去济南看孩子，却这么明大义，识大体。反而是督促我回家。[/SIZE][/ALIGN][ALIGN=left][SIZE=4]    回来的时候，父母送到我院外，看着他们很依恋，恋恋不舍的样子，我心里很感伤。今年我一定尽量抽出一些时间多去陪陪父母。[/SIZE][/ALIGN]                                                          2009-0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