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P][ALIGN=center][SIZE=4](十)[/SIZE][/ALIGN][/P][P][/P][P][SIZE=4] 乡城是东北边陲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纵横两条主街交错成一个十字。八十年代初,街上所有的商店都是国营的,每天人们各守其位,各司其职,在计划经济的保护伞下生活的城里人,虽说不富裕但是很清闲安逸,在东街的城东派出所里,刚分配来的警官学校的大学生王爽是这样上社会大学第一课的:[/SIZE][/P][P][P][ALIGN=left][SIZE=18px] 每个星期一张秉承所长都早早地来到办公室。他身高马大,可能是年轻时长的青春痘太多,脸上留下了凹凸不平的痕迹,疙疙瘩瘩,难以平复。浓浓的眉毛下一对大眼叽里咕噜乱转,让人一看觉得就像贴在门上的那两个凶神恶煞的金刚力士。毕业生王爽第一天报到,张所长热情地携全体干警站在门口迎接他的到来。小伙子很精神,细腰窄背,像个运动员。所长很高兴,给他安排了办公桌,交代了任务。[/SIZE][/ALIGN][/P][P][/P][P][P][ALIGN=left][SIZE=18px] 王爽刚坐定不久,就进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拿着户口本。王爽马上走上去问:“大娘,你有什么事儿?”老太太对他摇摇头说;“我不找你,我找你们张所长。”此时张所长不在,老太太四处踅摸。王爽拉住她说:“你有什么事儿,你就跟我说,我告诉张所长。”老太太极力摆脱掉他,就是直奔张所长的办公桌而去。这时候所长回来了,老太太开始对着张所长大骂:“你这个小王八羔子,你这个小鳖犊子,你骗我多长时间了?还不给我解决,我腿都跑细了!我要求过分吗?我儿子抗美援朝牺牲了,就是拿我儿子的功劳来换这个户口也应该。你不给我解决,我就不走了。”[/SIZE][/ALIGN][/P][P][/P][P][P][ALIGN=left][SIZE=18px] 王爽是一个刚刚参加工作的不谙世事的学生,哪见过这阵势?他急眼了,跑到所长身边说:“所长,你看看她在派出所还这么嚣张,你还不把她抓起来。”老太太可能耳聋,没有听到,依然口无遮拦地骂着所长。张所长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这可把王爽弄得哭笑不得。张所长让老太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倒了一杯开水递过来说:“老人家,我不是告诉你一有信我就去找你吗?你看看又走了挺长一段路吧?喝点水歇一歇,国家现在没有这个政策,要是国家出台了政策,我第一个给你解决。行不行?”他就像哄小孩一样耐心地哄着老人家。老太太一边喝水一边问:“你可别再逗我了。是不是盼着我死了,你就不用给我办了?我告诉你,你要是不给我办,我就是死了,也饶不了你。”老人家喝完水,拿着户口本走了。张所长把她送出门外,叮嘱了一番,才回到办公桌前。王爽嘟嘟囔囔地说:“这是什么人呢?把咱们派出所当成菜市场了。这样的人就该给她点厉害看看,省得她拿豆包不当干粮。”张所长语重心长地对王爽说:“以前的衙门口都讲究七十不打,八十不骂。老人家七十来岁了,一趟趟地到这来,就是想让咱给她外甥女的落实户口。老人家孤苦伶仃,自从儿子牺牲以后就一个人过,好不容易有个农村的外甥女过来照顾她,她想留住这个亲人,就希望能把孩子的户口落在她身上。可是国家没有这个政策,咱也不能开这个口。老人家都跑了两年多了,也真的难为老人家了。要是她哪个星期一不来骂我,我还真的会难过的。”他又对王爽说:“咱基层派出所,每天办的那可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从警十五年了,在咱这辖区内,就没有发生过大案要案,咱最根本的任务,就是把犯罪消灭在萌芽状态。咱可别盼着有什么重大案件发生,一旦发生人命案,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那不止是两个家庭的悲剧,一旦犯罪分子誓死顽抗,咱们警察就会有牺牲,那就是几个家庭的悲剧。我希望在咱这辖区内,永远也不要有大案要案发生。解决这些小事情就是咱们本职工作。”听了他的话,王爽问:“不办案我们干什么?”所长对他说:“我们的事情多了去了:家庭矛盾,邻里纠纷,打架斗殴,寻衅滋事,溜门撬锁,小偷小摸,……这都是咱该管的事儿。”不一会他们接警了,东街七卫九号老李家钥匙眼被坏人堵住了,所长派王爽和一个小干事去解决。这个刑侦毕业的大学生当时蒙了,觉得自己真是蛟龙困在水井里,翻不了身了。[/SIZE][/ALIGN][/P][P][/P][P][P][ALIGN=left][SIZE=18px] 这个每个星期一都到城东派出所要求所长给她外甥女办户口的老太太就是饷石村关队长的大姨杨清莲。关队长的母亲是老六,她们杨家一共生了八个姑娘,她是老大叫杨青莲,老二叫杨玉莲,老三叫杨香莲,老四叫杨秀莲,老五叫杨英莲,老六叫杨爱莲,老七叫杨美莲,老八叫杨红莲。村里的人都管她们姊妹八个叫杨八姐。据说以前杨家也是小康人家,他们的父亲也曾读过书,不知什么原因最后破落了,直到她父母去世,也没有见到儿子的影子。在灾难面前,最先被牺牲利益的就是妇女儿童。在杨青莲十三岁那年,赶上了灾荒年,原先她一直和奶奶爷爷住在一起,可是最疼爱她的奶奶和爷爷在那一年都死了,她被父亲以十二块银元的价钱卖给了乡城里的修表匠张才。她的妹妹杨玉莲、杨香莲、杨秀莲在十几岁的时候,也是被父母以不同的价格卖出去的。在兵荒马乱的年头,小户人家也会趁火打劫。老五杨英莲在十四岁那年,和村里的小姑娘们一同上山打柴,被一伙赶着马爬犁的强盗抢走,十几年以后家里人才找到她。原来在那兵荒马乱的年头,穷人家说不起媳妇,就产生了抢媳妇的想法,抢了两个姑娘成了亲。不过女婿还算心疼她,虽然离得不算太远,但一直被婆家控制着,没法回娘家。解放以后,她的父亲死了,母亲也瘫痪在床,家里就靠着老六、老七、老八这三个姑娘在生产队挣工分养家,没人主宰她们的婚姻了,她们都在村里谈了恋爱,和各自的如意郎君结婚生子,摆脱了被卖出去的命运。[/SIZE][/ALIGN][/P][P][/P][P][P][ALIGN=left][SIZE=18px] 杨青莲嫁的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吝啬而狠毒,经常打她骂她,也许是山里的孩子,她有着像大山一样宽广的胸怀,挨打受骂也不去寻死觅活,而是你打我我就多吃一个饽饽,她一挨打就多吃饭,一挨打就多吃饭,因为心疼粮食,最后把修表匠吓得都不敢再打她了。她也生了五个孩子,但是解放前生活困苦,传染病频发,只有她的三儿子张弘历长大成人,出脱成一个英俊潇洒的大小伙子。她丈夫在解放前就死了,她和儿子相依为命。五零年军队招兵,她的儿子参加了志愿军,奔赴了朝鲜战场,再也没有回来。国家倒是给了她很多荣誉,门牌上挂着烈士家属、军人家属,好几个牌子,每年在过年的时候都给她一些奖励:几张年画,一些糖果。但是她一直靠着姊妹们接济才勉强度日。她每个星期一去派出所找张所长就是给关队长的妹妹关艳霞办户口的。自从艳霞住进她家,就给那片贫民区照进了一缕清新的阳光,人们送给关艳霞一个很好听的雅号“花仙子。”关艳霞长得好看,披肩长发又黑又亮,鹅蛋脸,大眼睛,面色红润,肤色白皙,身材高挑,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只是赶在了那样保守的年代,没有选模特、选美比赛,要是有,没准能拿个冠军。[/SIZE][/ALIGN][/P][P][/P][P][P][ALIGN=left][SIZE=18px] 杨青莲已经七十来岁,经过了多少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常常跟关艳霞说:“在我有生之年,我就是豁出去我这张老脸,我一定要给你把户口办过来。城里人可不像咱乡下人,城里人势力眼,你没有户口在城里找对象很难,找也找不到好的。”年轻自负的关艳霞可不这么想,她不相信大姨妈的话,她总是自信地认为她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SIZE][/ALIGN][/P][P][/P][P][P][ALIGN=left][SIZE=18px] 她想:我不期盼天顶上会掉馅饼,可是我可以期盼不期而至的爱情。织女与牛郎的爱情故事,灰姑娘与王子的爱情故事,一定不只是传说,她期盼着有一天她的王子莅临。关艳霞在城里没有工作,只得每天到火柴厂去拿纸盒,回家糊纸盒,这样一个月可以赚几块钱。有一天,她捧着一纸箱子纸盒从火柴厂往外走,一个骑自行车的青年人把她撞倒了,纸盒洒了一地。那个青年把她扶起来,搀着她去了医院。关艳霞的脚踝挫伤,医生让她住院治疗,那个青年给她办了住院手续,又去把艳霞的大姨找了来。老太太不依不饶,经过他们娘俩再三请求原谅,老太太才同意在医院和那个青年的母亲一起照顾艳霞。接触得多了,关艳霞知道那个青年叫苏景林,他家在东街街口,一个黑砖黑瓦的老房子里,他是专科毕业的,分配在乡城机械厂当电工。他母亲叫黄淑贤没有工作,在家给火柴厂糊纸盒,他就是来火柴厂给母亲取纸盒,因为快到上班时间了,他很着急,才撞到了关艳霞。都是穷苦人,关艳霞没有住几天医院,就回家养伤了,娘俩过意不去,经常去看望艳霞,就这样两个人有了感情。他们俩在一起都说是天生的一对金童玉女,女的美丽漂亮,男的俊逸潇洒。[/SIZE][SIZE=18px] [/SIZE][/ALIGN][/P][P][/P][P][P][ALIGN=left][SIZE=18px] [/SIZE][SIZE=18px] 他们开始谈恋爱了,像所有的年轻人一样,花前月下,山盟海誓。因为妹妹的户口不在城里,关队长每年都准备出妹妹的口粮给大姨杨青莲送过去。这次妹妹关艳霞跟着他回来看家,关艳霞对自己的家就像走亲戚一样,她早已把大姨家当成自己家了。因为老姑娘回来了,关队长的父母准备了一桌子好饭。[/SIZE][SIZE=18px]在饭桌上关队长语重心长地对妹妹说:“艳霞你也老大不小了,我看你这次就别回乡城了,在农村相个对象,咱们队也有一个不错的青年,人长得挺好,还很孝顺,头脑也灵活。你要是愿意,我偷偷地领着你看看,要是看中了,你们就在一起处一段时间。我是你的亲哥哥,不会坑害你的。”[/SIZE][/ALIGN][/P][P][/P][P][P][ALIGN=left][SIZE=18px] 此时关艳霞正春风得意,她怎么会听进去哥哥的肺腑之言?关队长还没说完,她妹妹艳霞的脸立马就阴沉下来,对她哥哥说:“你说啥呢?亏你想得出来,让我在农村找泥腿子。我告诉你大哥,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这辈子就是要找吃国家粮的、有职业的。没有这两个条件,其他都免谈。”[/SIZE][/ALIGN][/P][P][/P][P][P][ALIGN=left][SIZE=18px] 关队长挨了妹妹一顿抢白,闷头喝了几口酒,就上生产队去了。嫂子匆匆地刷了碗筷,去油厂上班了。老母亲在炕上卷烟,侄子侄女都去上学了,关艳霞感到很无聊,又因为有苏景林恋着,于是开始打点行囊准备回城。老母亲无奈地看着她说:“我看你哥哥说得对,你都多大了?还是赶紧找个对象,奔日子过吧。天天这么跑来跑去的,啥时候是个头啊!你看看跟你挨肩(一般大)的小玉,人家孩子都比炕沿高了,我什么都由着你的性,真的把你惯坏了。”她最不爱听母亲唠叨,背起行李就走出了门。[/SIZE][/ALIGN][/P][P][/P][P][P][ALIGN=left][SIZE=18px] 苑良没有等关队长去三顾茅庐,从县城回来以后,就来到关队长家找到了关队长。两个人见面,自然寒暄一番。关队长也是一个好交朋友的人,回家让老母亲做了几个菜。两个人都是酒徒,酒桌上你推我让喝了个痛快。苑良这次来是告诉他,要种烤烟,就得开始准备了。问他:“今年打算种几墒烤烟?”关队长没有种过,就反问他说:“你们队里去年种了几墒?”[/SIZE][/ALIGN][/P][P][/P][P][P][ALIGN=left][SIZE=18px] 苑良说:“去年我们种了十墒,今年打算种十五墒,一步一个台阶。准备今年让大伙可以多开钱,就得多种一些。打算种二十墒,不过种烤烟风险相当大,就怕冰雹天气,一场冰雹下来,就会前功尽弃,所以还是保守点好。[/SIZE][/ALIGN][/P][P][/P][P][P][ALIGN=left][SIZE=18px] 吃饱喝足,苑良跟关队长说:“要想种烤烟,现在就得准备制苗床了。你有腐殖土吗?明天我们队开始制苗床,你过去看看吧?”苑良开着他们队里新买的蚂蚱子(其实是小型拖拉机,因为它的外形很像蚂蚱,所以这里的人都这么叫。农民真是有才,后来出的四个轮的小型拖拉机叫四轮子。)走了,关队长特别羡慕,心里一直想好好带领大伙赚钱,到年底他们队也要买一个蚂蚱子(小型拖拉机)。关队长看着他一直隐在山下,才回了家。他[/SIZE][SIZE=18px]一宿兴奋得睡不着,就等着雄鸡高唱,他好起来,到苑良那里去学技术。[/SIZE][/ALIGN][/P][P][/P][P][P][ALIGN=left][SIZE=18px] 改革开放初期,生产技术还相当落后,制烟床也非常费事。那时候还没有有效的杀虫剂,即便有他们也不知道上哪里去买。为了杀灭虫卵,苑良采用传统的灭虫技术,用大锅烧热炒土,场院里支了好几口大锅,十几个社员,炒的炒,撮的撮,好不热闹。虽然还是天寒地冻,但是社员们干得热火朝天。还有几十个人在场院里打铁钉,制苗床的挡板,几个年轻力壮的社员,轮着大锤,几个铁钉打下去,这些人都是脑门子冒汗,有几个人干脆脱掉棉衣,赤膊上阵。[/SIZE][/ALIGN][/P][P][/P][P][P][ALIGN=left][SIZE=18px] 生产队的办公室里,女队长领着女社员在那里糊纸筒,早期的生产资料是极其缺乏的。根本没有秧盘,要想移载秧苗就得糊纸筒,一墒地要是八万株烟苗,就得糊八万个纸筒,十几墒地,上百万个纸筒,所以就得提前下手。动员所有的女人都到生产队里糊纸筒,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全体女社员要干一个月才能全部完成。[/SIZE][/ALIGN][/P][P][/P][P][P][ALIGN=left][SIZE=18px] 跟着关队长一起去观摩学习的几个年轻的社员,看到人家热火朝天的大生产的劳动场景,个个摩拳擦掌,准备跟着关队长回去大干一番。[/SIZE][/ALIGN][/P][P][/P][P][P][ALIGN=left][SIZE=18px] 农业生产不同于其他的生产劳动,农业生产是需要本钱的,必须要有生产资料。制烟床就需要扣大棚,需要大棚膜。大棚膜很贵,在那物质匮乏的时候,必须到省城去买。关队长从会计那里预支了一千块钱,带上他的得力干将于强胜和侄子关小刚准备去省城。他派了一辆马车送他们去镇里。一千块钱可是一个不小的数目,那时还没有百元大钞,厚厚的一打人民币让关队长犯了难。一会坐火车把钱放在什么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呢?关队长有个习惯,每次出门都带着他的军用挎包和那个他在部队用的铝制饭盒。他一抬手转过挎包,一拍脑门有了,就把钱放进了饭盒里,用手把饭盒捂住,他知道这是全队社员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他只是给社员谋福利的领头人,这钱他一定要给大伙管好了。[/SIZE][/ALIGN][/P][P][/P][P][P][ALIGN=left][SIZE=18px] 上了火车以后,他把挎包放在自己对面的行李架上,让那个挎包可以一直在他的视线里。也许他太在意了,自从上了火车,他的第六感觉就告诉他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注视着他。他心里很紧张,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是有人胆敢抢钱,他们也不是好惹的。过了两站以后,他对面的座位空出来,这时候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从后面窜过来,坐在他对面有话没话和他搭讪:“老乡,这是上哪去呀?”他心里想:“我上哪去还要告诉你一声吗?他只是对那个人笑了笑,没有吱声。那个人又说:“我看出来了,你一定是一个小领导吧?”坐在他旁边的侄子端不住了,凑上来说:“我老叔是队长,管着二百来号人呢。”那个人说:“我早就看出来了,这是你们家坟茔地风水好,你们家老林是不是背靠大山,前面有水?”关小刚连连点头。我给你说:“你们家坟地原先还曾挂过斗子,你们家曾经出过将校级的军官?关小刚问:“挂斗子是啥意思。”于强胜接过话来说:“就是你们家的坟地从前有棵大树上曾经有个喜鹊窝!”那个人点点头。关小刚说:“听我爷爷说,我们家是满族的旗人,清朝年间,我们家先人有在新疆战场上立过战功的,旁支看我们家发达了,就起了嫉妒之心,锯掉了那棵大树,我们家那位立功的先辈也死在战场上,从此我们家的祖坟再也没有冒过青气。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你给我们这个哥们也看看,他家坟茔地怎么样?”那个人不慌不忙地点着烟,吹了一个漂亮的烟圈,不紧不慢地说:“他家的坟地在一片甸子里的一片高岗上,左面有一眼泉水,右面也有一眼泉水,他们家就是借着这点风脉保安康延香火,风水也不错。”小刚从座位上跳起来说:“你看得太对了,莫非你是神人吗?”那个人只是笑,没有作答。旁边的人听到后,都抢着让那个人给他们看,小刚对关队长说:“老叔,你不是说不能相信封建迷信那些事吗?你看看人家说得多准呢?”关小刚是个孩子,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缺少见识,关队长瞪了小刚一眼,把他按在座位上,不让他跟那人过去凑热闹。[/SIZE][/ALIGN][/P][P][/P][P][P][ALIGN=left][SIZE=18px] 经过一天的颠簸,火车终于到站了。这是省城的终点站,所有的人都要下车。关队长老早的就把军用挎包取下来,用大手捂住。天色已经晚了,他打算带着侄子和强胜先去饭店吃顿饭,再找一家旅馆住下,第二天再去买生产资料。他领着他俩进了一个小饭馆,花了一块四毛钱,要了十五个馒头,一人一碗豆腐汤,两盘咸菜。吃饱饭出来,小刚嘟囔着说:“老叔,咱就不能找家好的饭馆,要点好饭好菜,咱这是啥标准呀?”关队长捂着铝饭盒,看了他一眼说:“你要是想吃好的,明天你自己花钱去吃,爱吃啥吃啥。”几个人进了一家大通铺旅店。关队长躺下之后,把饭盒枕在枕头底下,就是枕着也睡不踏实,干脆放到被窝里搂着,好容易熬到天亮。[/SIZE][/ALIGN][/P][P][/P][P][P][ALIGN=left][SIZE=18px] 生产资料商店还都是国营的,只有到点了才有人开门营业,不像现在商家唯恐营业额少,早上天不亮就起来营业,不到黑天不关门。那时候领工资的营业员可不管营业额多少,卖多少钱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只管上完八个小时的班。关队长他们一行人吃过早饭,就坐在资料商店门口等着,直到八点钟人家来上班。让他们感到欣慰的是,苑良给他们写的清单上的资料他们都买到了,雇了一辆人力三轮车才把资料运到火车站。上车的时候,站在门口的售票员死活不让他们上车,他跟人家争吵,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但都无济于事。最后列车长过来,非要检查他们的证件,也是嫌他们托运的东西太多,关队长无计奈何,只得到货运处去托运,花掉了十几块钱。关队长这个心疼啊!因为生产队里预留的款项都有预算,他非常害怕超支,生产队里的社员都没有额外收入,有时候社员要是有病有灾的,就会到队里借款,实在拖不过去的,他这个当队长的也不能看着病人在家挺着,所以每年钱都超过预算,只能种点经济作物接济,他就像一家之长,给大伙当这个家,真的不容易。[/SIZE][/ALIGN][/P][P][/P][P][P][ALIGN=left][SIZE=18px] 买回来生产资料以后,他们也大张旗鼓地干起来。连枝领着全体女社员,在队里的办公室里糊纸筒,女社员一边糊纸筒一边讲笑话,说着唠着就到了晌午,大伙都回家吃饭。连枝每次都是最后走,她要把好质量关。自从宝山当兵以后,连枝深深地体味到:爱上了军人,就等于爱上了思念。她每天在生产队里忘我地劳动,回家以后也不忘上宝山家去帮着宝山母亲干些家务。她的母亲有时也跟着她到宝山家玩儿,她经常跟宝山他娘说:“我这个姑娘除了在家里吃饭以外,心呀就在你们家!我算是白养她了。”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很自豪,就盼着宝山荣升。[/SIZE][/ALIGN][/P][P][/P][P][P][ALIGN=left][SIZE=18px] 几天功夫,他们生产队的场院里就支起了四个塑料大棚,炒过的腐殖土用筛子筛过均匀地撒在苗床里,棚里的苗床上还盖着一层塑料膜。床上的温度达到了十几度,外面还冰天雪地,大棚里已经温暖如春了,已经有小草的嫩芽出土了。苑良告诉关队长,现在可以撒种了。苑良亲自来给他们的苗床撒种,种子在苑良手里像雨点一样落在苗床上,社员都站在棚里看,啧啧的赞叹声不绝于耳,都说:“还是人家懂技术的人,活干得真漂亮。”关队长看着落地的种子,仿佛看到了希望与明天。[/SIZE][/ALIGN][/P][P][/P][P][P][ALIGN=left][SIZE=18px] 自从种子落地以后,关队长几乎没事就到大棚里守着,就像守候他即将出世的孩子。大棚里的温度在正午可以达到二十几度,在棚里干活的社员热得经常满脸流汗。种子承载着全体社员的希望,在暖暖的土里伸展拳脚,它们醒来了,不是温暖的春风把他们叫醒的,是人们给它营造了一个温暖的春天。它们争先恐后的破土而出,一瓣瓣绿绿的芽苗,那么纤弱,那么可爱!烟苗出得相当均匀,没有缺苗断空的地方,透过大棚膜,可以看到苗床里像铺了绿色的地毯。关队长脸上笑开了花,社员在棚里浇水、薅草。大棚里有干不完的活计,从种子破土到移栽到大田,得一个多月的时间。女社员糊完纸筒,就开始往纸筒里装土,预备着移栽烟苗用,现在用秧盘,都是自动灌装了,可那时候,全是人工劳作,辛苦而繁琐。[/SIZE][/ALIGN][/P][P][/P][P][P][ALIGN=left][SIZE=18px] 在困难时期,山里人都知道守着大山就是守着聚宝盆,在大饥荒年代大山是他们的菜篮子米袋子,在贫困时期大山是他们的钱匣子。[/SIZE][/ALIGN][/P][P][/P][P][P][ALIGN=left][SIZE=18px] 中国的大变革改变了整整一代人的命运。四五十年代,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几乎都是白手起家,艰苦创业与坐享其成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事情。现代社会的繁荣都是那些力争上游忘我劳动的人经过艰苦卓绝的艰辛劳动创建的,我们是随着改革开放长起来的一代人,有责任把上个世纪的父辈母辈们艰苦创业的故事演说给我们的下一代和后代人听,让他们知道现在美好生活是老一辈人历经千辛万苦创建的,应该珍惜他们的劳动成果。[/SIZE][/ALIGN][/P][P][/P][P][P][ALIGN=left][SIZE=18px] 玉梅不像队里的其她女社员那样,要按时按点地到生产队里去上工,她可以中午去,也可以下午去,只要她把牛草预备足,也可以一天不用去上工。有了多余的时间,玉梅这个过日子的女人,她可不会闲在家里看孩子,她和村里的许多女人一起到离村子二十里外的苇塘去背苇子。人真的是没有享不了的福,也没有受不了的罪,去往苇塘的路相当难走,一路都是趟雪走,脚上穿的鞋还没有走到苇塘就全湿了。苇塘真大啊!方圆好几里全是密密匝匝的苇子,茎杆溜直,苇眉子随风摇曳,苇塘南面是一座很大的山,苇塘就是山间湿地。这片湿地给苇子提供了绝佳的土壤,苇子长得非常好。乡城有造纸厂,造纸厂年年需要大量的芦苇造纸,许多社员就利用冬季生产队里农活少的时候不去上工,去背苇子,捞点外快。要是让队长知道了,是要得到惩罚的,不是扣工分,就是要挨一顿批。[/SIZE][/ALIGN][/P][P][/P][P][P][ALIGN=left][SIZE=18px] 青壮年男劳力一次可以背六七捆苇子,女人一次只能背五捆。玉梅是哺乳期,走了二十里路奶就棒得很疼。她割了七捆苇子,她想和男人一样。她是个天生不服输的人。起初七捆苇子压在身上也不觉得有多沉。路远无轻载。走了五里路以后,脚步就越来越沉重,奶子也越来越疼。一路上她两个手一直推着肩上落下来的绳子,因为绳子一碰涨着的乳房会更疼。冬日的太阳并不照顾赶路的人,它早早地就落下山头去了。背苇子的人摸黑走在路上,肩上的苇子越来越重。他们开始走一段路就歇一会,当看到村庄的灯火的时候,肩上的苇子重得就像压下来的大山一样,每挪动一步都是考验。玉梅实在背不动了,她卸下来一捆苇子,她重新上路的时候,已经被背苇子的大部队远远地落在后边。当她背着苇子走进家门的时候,身上的棉衣都已经湿透了。[/SIZE][/ALIGN][/P][P][/P][P][P][ALIGN=left][SIZE=18px] 赵伍子已经把孩子接回来,做好了饭,只等着她回来了。赵伍子端上饭菜,玉梅也不想吃饭,孩子在摇车里甜甜地熟睡着,她只想把姗姗叫醒,让她吃奶。她棉衣的两个前胸全是一圈一圈的奶晕。孩子实在叫不醒,她只有把奶挤出来。看到一脸疲惫的玉梅,赵伍子心疼地对玉梅说:“咱别去背苇子了,咱又不是实在过不去,去遭那罪干啥。”玉梅没好气的说:“指望咱们这种干法,咱啥时候能买上缝纫机?我就是遭点罪,到年底能买上缝纫机也值。”准备足生产队的草料,玉梅又去背苇子了。和她同路的女人都说她:“你还来干啥呀?你又不像我们,我们没孩子,你说你多遭罪,遭罪上瘾呢?”玉梅心里只盘算着只要能买上缝纫机,吃多大的辛苦她都不怕。在她家的苇子卖了四十块钱以后,天越来越暖和了,封冻的冰河开始解冻了,村民不能再背苇子了,大田生产已经开始了。[/SIZE][/ALIGN][/P][P][/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