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小麦从180那里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和他一前一后的走着，他们之间总是保持一定的距离，说不清楚到底他们是什么关系。
小麦想起刚才吃饭的时候180惊讶的表情，就偷偷笑了起来。
180站在原地，看着公车缓缓靠站，小麦是个很可爱的小女孩，什么都是小小的，小小的脸，小小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小小的衣服，小小的鞋。
可是就在30分钟前，这个小女孩对他说，她今年国庆节就要嫁人了。
“是嫁给妈妈的老师的儿子。”
180笑她，觉得她有时候也挺幽默的，他的确觉得小麦是非常可爱的，傻得可爱。
比如，她吃饭的时候一定要找那种可以踏脚的铁桌子，理由是脚没地方放就没心情吃饭。180不得不满餐厅的寻找那样的桌子。
再比如她喜欢把指甲涂成二十种颜色，然后伸到他面前，大声说：“哈哈，像不像妖怪？”
180拿她没办法，于是想吓唬她，掏出钥匙串，打开瑞士军刀，要给她刮指。吓得小麦傻笑的跑开。
180喜欢听着小麦毫无顾及的放肆的笑声，也许是因为他缺少这种放肆和自由。
还比如小麦吃西瓜的时候不吐瓜籽，180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万分惊讶，几乎是不能继续吃下去，他问：“瓜籽好吃吗？”
小麦傻笑起来，调皮的望着他，用一双小小的眼睛，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呵呵，不太好吃。”
“那……你为什么？”
“因为吐瓜籽太麻烦，所以就一起吃了，西瓜的甜味可以忽略瓜籽的味道。”
小麦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好象她做每件事情都有自己的道理，而且理由充分。
180想，也许她可以建立一个国家。

可是，这样一个小女孩却告诉他，她四个月之后要结婚。
娶她是幸福的事情吧？至少是快乐的吧。

小麦掏出一枚硬币，回头朝他招了招手，笑着跳上了公车。
哐啷——
硬币投下的声音是小麦很喜欢的，好象可以证明她又要离开一个地方了。

她坐在靠窗的位子，心又安静下来。
她知道刚才这个为他做饭的男子是喜欢她的，可是喜欢是什么呢？喜欢又能怎样呢？喜欢不等于爱吧。她入神的想着，喜欢和爱又有什么区别呢？
是程度的不同还是范围的不同呢？

她想起180那惊讶的表情，她又开始微笑。
也许她是个魔鬼，可是她不肯承认，因为她是女孩，是个简单的女孩，她是美丽的，活泼的，健康的。

公车转弯的时候经过那个路口。
小麦对路的记忆是清晰的，走过一次的路，再复杂，再曲折，她都能记住，并且不会走错路。
那个路口是昏暗的，甚至黑暗。没有路灯。

小麦觉得住在没有灯光的地方是可怕的，她一直都是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她小的时候喜欢在乡下的夜晚一个人抓一种可以发光的小虫子，后来她在书本上看到它们的名字，萤火虫。再后来，她在英语字典里找到它们的英文名字，firefly。

 

真服了你了

B

firefly，firefly，火在飞，火在飞……
她默念这个单词，她觉得有意思极了。
后来她每次遇到或者认识一个男孩的时候都会问他，你知道firefly是什么意思吗？
很少有人能答出来，更少人在一秒钟之内答出来，那是在小麦很幼稚的时候，她认识的都是和她一样幼稚的男孩，没有男孩知道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可是有的男孩会在半天之后告诉她，是萤火虫。
那是他们去查了字典之后得到的答案，却不是小麦想要的答案。

慢慢的，她就不再问了。
直到她20岁的时候，遇到了183。
她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他说自己是在某个研究所工作。
小麦不知道他在哪个研究所，还是不知道他是研究什么的。
但是小麦突然想起那个很久没念的单词，她闪烁着眼睛问他：
“firefly是什么？”
“萤火虫啊！”183很快回答，并且用有趣的眼神望着她，这个小女孩，甚至不到他的肩膀，那么小的女孩，现在问他这么有意思的问题。
小麦笑了，她觉得她好象一直在找一个人，她找了很久，现在，她找到了。
她让他牵起自己的小手，两个人围着城市走了一圈，他送她回家的时候，他吻了她，小麦小声对他说：
“我喜欢你。”

那个路口，是183住的地方，小麦只去过一次，那次小麦差点失身，她不知道人原来可以那么邪恶，那么肮脏。
她不知道她喜欢的人居然是这样轻浮，这样随便，他把她当作什么了呢？
她记得她用劲打了他一耳光，然后他愣在那里，她哭着跑了出来，就是那个路口，她一路跑回家，她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那晚，还下着雨。

她回过头，回到现实中。
她是喜欢他的，可是喜欢一个坏人结果会怎样呢？
那不是小麦想要的生活方式。
她又自嘲的笑了，觉得他侮辱了她最重要的东西，侮辱了她纯洁的爱情。

那是一个星期之前的事情。
后来小麦就认识了180，在那晚的雨中，她撞到他的怀里。
后来她想，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的。

她喜欢和180呆在一起，180住在一个很偏僻的居民区，一栋旧楼房的三楼，阳光明媚，空气清新。
她一直在欺骗他，她说她高中毕业之后没考上大学，就一直在家里玩，和很多和她一起的朋友，无所事事，整日在城市中游荡。
180严肃的说应该学点东西，不要整天和那些朋友在一起，会变坏的。
于是小麦今天就告诉他，她要结婚了，这样就不必每天无所事事，会堕落。
小麦并不是个坏孩子，她也不喜欢骗人，可是她就是习惯骗他，在他面前，谎言会不由自主的从她口中冒出来，她不是故意的。
只不过一个星期的时间。
小麦已经把180了解得十分彻底，可是180对她还是一无所知，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是假的。

公车在一个地方停下来，小麦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还没有问过180那个问题，firefly。

180再没有主动约她去他住的地方吃饭，小麦有种失落的感觉。
但是他每天都会发条短信问候她，有时只是笑话，小麦也不回，她知道他们需要距离。

 

C

小麦不知道会再看到183。并且是在她的学校里。
那是一个微风徐徐的午后，小麦抱着一堆英语课本走向教室。
在假山边绕过去，她看到了183，穿着正式的西服站在教学楼的门口。
他在等人，他在等她……
他的眼睛因为看到了小麦而明亮起来，他快速朝她走来。
小麦无意识的扭头就跑，是那种拼命的奔跑，小麦在跑的时候想起那个下着雨的夜晚。
有泪水滑落。
但是她跑不过他，很快被他抓住，下一秒已经被他搂进怀里。
巨大的冲激让她晕眩，她在挣扎，可是一切都是徒劳，书本掉了一地。
她依然在他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183不停的道歉，一直在说对不起，小麦失去了力气。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快她就找到了幸福，为什么她会真的喜欢上他，他究竟是怎样的人，他究竟有多坏，她都不知道，可是她真的喜欢上了他。
愿意就这样一直被他搂在怀里，她的心渐渐温暖起来。

小麦以为从此就能变得像童话故事一样完美，如果不能完美，至少也会幸福。但是生活却不能按照她的想象来进行。
183很忙，常常忙的没有见她的时间，他们很少见面，小麦知道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也有很多事情要做，在认识她之前，他就是这样忙碌的一个人，小麦是个懂事的女孩，她知道在什么时候需要隐藏自己的愿望，她知道该怎么对待不同的人。
在183面前，她是安静的，温柔的，成熟的。因为183需要这样的女朋友。
小麦就常常怀念和180在一起短暂的时光，那个疯狂，幼稚，任性的小麦去哪里了呢？有时候她觉得那个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

 

D

183在忙一个生意，如果谈成了他将会有一笔可观的报酬。
可以付一个房子的首期。
他充满自信的说，小麦想起每次他说话的表情都是自信的。理智的。
这和180有点不一样，小麦想起180说话时总是带着温暖的微笑，像阳光抚过脸上。
她想起180的时候越来越多，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她究竟想和谁在一起。
也许她喜欢的是180。
可是她已经有很久没有收到他的短信了，也没有笑话陪着她度过开心或者不开心的每天。

小麦下车的时候，天空飞过一群鸟，她抬头望着天空，蔚蓝蔚蓝的，她是来找180的。
搬走了，好象是去广西了。
时间已经是8月底。小麦想起他曾经说过9月就要离开这里，去广西一个朋友那里做个什么工程。
她怎么会忘记了呢？她居然忘记了他要走。

车站。
当公车到的时候，小麦才开始找硬币，可是翻遍钱包都找不到硬币。
她只能看着公车缓缓开走。
也许180就是这公车，她找不到可以上车的硬币。

她慢慢朝前走，一站又一站。
坐车的时候从来不觉得一站路会有这么远，要走这么久，好象在车上的时候很快就可以看到一个站牌，她以为站与站之间的距离并不远。
也许，她和180之间的距离就是走路和坐车的距离。
真的有那么远吗？小麦看着一辆一辆从她身边驶过的公车，眼睛模糊了。

10月。
183买下一套公寓，小麦觉得买下一套房子其实就这么简单，她想当一件事情完成的很容易的时候，就会忽略过程。
她突然收到一条陌生的短信，只有四个字：祝你幸福
183已经睡熟。她转过身，想起还有一个问题没来得及问他，
“你知道firefly是什么吗？”
窗外的月光倾洒在她的脸上，她已经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