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翠湖,昆明会不会失明?第一次看见这个城市的眼睛,是一次寻路时的误打误撞。午后的阳光还有些毒辣,可是看见那些水在那儿温柔地晃悠,还有些湿润的风吹来,就忘了要去哪里,在高大的银桦树下推着单车走走看看了。一直觉得,好像只有家乡的树,比如水杉、天竺,才能那么熨贴地照顾并抬举你。异乡的树呢,有些陌生吧。深绿的银桦却是一见如故,站直了远远地回看你,叶子飕飕翻飞着鱼鳞一样的阳光。这里是展开的《清明上河图》吗?算命的、设计签名的、以名字入画的、卖糖葫芦的、买泡梨的、放风筝的、叫卖报纸的、买棉花糖的、针灸按摩的、吉他弹唱的、读英语的、谈恋爱的、打羽毛球的、散步的、吹牛的……都沾染这一湖的风情,恍然觉得日子的屏幕,由窄变宽,就像露天电影的那块鼓起的白布,有了声音和色彩,只等耳朵和眼睛进入悬念四起的故事……
那时在满满的现实里奔波忙碌而内心如何变得空空,我一直找不到答案。做了些什么,实在记不得太多。不论头顶上的脸色是好是坏,每次晚饭后总会去趟翠湖。那时侯这里的《清明上河图》已经卷起,氛围有些抒情。弹古筝的女子长发飞扬,花五块钱听上一曲《梁祝》,感觉她的手指是翩跹的蝴蝶,而她呢,是那月光一般温婉的音乐中凌空的飞天。公园里的旋转木马上,没有嬉笑和吵闹,它们在等待明天那幅图卷的展开吧。天气糟糕的夜晚,三三两两的行人像少有的雨点落在翠湖边上,会有亲密的爱人,斜着伞说着情话。即便有尖叫,翠湖也好像装作没听见。有时候自己会跟某个陌生的女孩同行那么一段路,被卖花的小女孩盯住,死缠烂打要你给“姐姐”买花,既幸福又疼痛。有那么好几天,碰上同一个行乞的老妇,昏暗的灯光下她浅浅的尴尬的笑,不好意思再向我要第二次。她不是从屠格涅夫世界里来的乞丐,不然,还可握下手吧。十五分钟之后,我已绕完翠湖,我要回去准备明天的工作。在异乡,好像只有灯光、桌子和那些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陌生的行人,永远都是熟悉的。
经过一年多的“十五分钟的翠湖”之后,我住到了这个城市的另一个角落,路程远,不常去翠湖了。记忆像无数次的搬家一样,很多都掉了,有些却不曾舍弃。如果没有翠湖,昆明会不会失明?这个问题跟“如果没有文字,自己会不会失忆”一样,都没有太明确的答案。也许,有没有答案都不要紧,重要的是,我们一直都在寻找。
2004.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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