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句话,还是那么几个字,到了不同的地方,就有了不同的音调、不同的说法,在舌头上碰到的待遇也不一样。这是我的感性认识。正经的解释是:方言是一种语言的地方变体。
学习甚至崇拜某些“地方变体的语言”,并自以为找到了“话语优越感”,我觉得是在演练一场场喜剧。大学毕业前夕,欲杀进广东的同学每天苦练鸟语,寝室里非常搞笑,“吃饭了吗?”“谢谢!”“对不起!”……很简单的日常用语经由嘴舌搅和,就成了粤语片里的情景。彼此心知肚明,脸上满是坏笑,恍如身在经济发达地区,赚取日新月异的优质生活。后来,杀进广州深圳的飞来电话,开口就是一句标准的粤语,并大谈住处可收视的凤凰卫视。虽然方言是地方变体,但多出了喜剧的气氛,生活因为语音语调而开始生动。
从没觉得老家的方言有多土,但一经CCTV直播,老乡发话就让人发笑。MY GOD!赶快下来吧!电视上,我们的语言土特产好像放大了那些又“土”又“特”的成分,为另一地方所不能体会。有时电视前恰好有老乡,肯定有人跳出来说,哦,这个人就是某某地方的嘛。方言是一条什么样的感情通道,让你精确地找到了某市、某镇、某乡甚至某村?方言不会撒谎,我明白了寻人启事上为什么要强调操什么口音。
舌头保存着精确的记忆,不只是妈妈的手擀面,还有排列语音的方式,虽然这都受控于大脑,但发布的却是舌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有时那是笑得泪汪汪——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在异乡,比如昆明,笑都来不及呢:公共汽车上,两人高谈阔论,旁人都愣愣的听,搞不懂嘛,有什么好笑的?!情景喜剧啊!同一个事物,叫法不一样,感觉也不同。《幸运52》里的猜词秀,四川选手轻松过关,他们说的是“偷油婆”,不是蟑螂。
一个城市盛产的方言,滋润着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人,他们张口的方式,张口时脸上的纹路,眉毛的抑扬,手势的配合,感叹词的运用,夸奖的独特,一声一声地组成这个城市的语音体系,一点一点地形成这个城市的表情体系,是一种延续下来的生活秀,有散落,有创新。迅速进入这个城市的最好办法,就是首先向地道的城市人学习讨价还价的方言,还有诸多日常用语。同声相吸,异声相斥,讲方言就是要你进入方言里的地盘,大家都可以做主。
有段时间网上流行玩各地方言四级考试题,那些以汉字来注解方言的句子,看着陌生,读起来上口亲切,心里再连贯读一遍,做题目就是参与一档娱乐节目。网络将方言可视化了,在地方论坛,以方言来回帖灌水,想像虚拟世界之外的真实声音,夸张表情,可爱有趣,大呼受用。
公权者对社会文化的演变具有一种本能的控制力,封杀方言剧和规范主持人说话方式,也就不难理解。但保卫方言的大战也在进行,比如上海。有人抱怨《青红》和《长恨歌》里为什么没人讲上海话,跟上海“弗搭界”。大家都说现在的城市都长的差不多,我想,也许方言还保留着一点智慧和特色吧,它是舌头和城市的情景喜剧,随时随地都可以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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