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叫程。26岁。
我是一个会计，每天的工作是待在筒子间里和枯燥的数字打交道。
我理性而沉闷，生活单调而乏味。
每天下班回家，我常常做的一件事情是，脱掉鞋子，赤脚走在冰凉的地板上，感受那种冷到骨髓的感觉。
好象有点自虐的感觉。可我不认为是。我只是给我沉闷的生活增加一点刺激。
等到脚冷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会把脚洗净。然后抱一本书偎在床上。
这个时候我的身体是热的。我的心也会温暖起来。
有时我也会出去泡吧。我会在特别无聊的时候找一家酒吧。
拿一杯酒，找个偏僻的角落，一个人静静的品。我不参加酒吧的任何活动。只是冷眼看那些热闹的人。
大多时候我是很奇怪的。我不喜欢热闹的氛围。可偏偏要到这样的环境来。来了又不参加他们的活动。
也许人生就是这样吧！人总是做些不喜欢却又坚持的东西。
我平时喜欢看小说。只要稍写得不错的小说我都会读得津津有味，并沉迷其中。
可我总认为小说是肤浅的东西。虽然它让我快乐，却是肤浅的快乐。不能长久。太易消失。
我喜欢长久的东西。痛苦和快乐我都希望真实而绵长。
我渴望理性的东西，所以我喜欢看哲学书籍。虽然我看的不大懂。
我最喜欢的哲学流派是存在主义。
存在主义大师萨特说过：他人即地狱。我一直比较赞同。
我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我不喜欢群居，我不喜欢热闹。我是清高而寂寞的。
其实我希望自己是可以热闹的。能和同事打成一片，能热爱工作，能对未来充满希望。
可是我不是。我好象对什么都不在乎。对什么都不抱希望。
总是那么淡淡的，毫无生趣的过。
我不喜欢数字，不喜欢会计，却还是认认真真的做，没有抱怨生活，也没想过去换个工作。
我好象很能安于现状的。

2
曾经有热心的同事为我介绍女朋友。我一直没去。
我固执的认为只有没有用的男人才需要相亲。我不需要。
我还是有那么一点孤傲的。虽然我好象没有那样的资本。
更多的是内心的自卑。
我知道我看不起很多人。我在心里寻求一个既漂亮又有才气的女子。
可我也知道，这样的人不会和我在一起。
我的性格怪异而又没有情趣。没有人会喜欢。
日子就这样平淡的过。
我的生活总是那么波澜不惊。
哦，忘了告诉你，我喜欢绿茶。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绿茶。
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喜欢过健力宝，可乐，果珍还有咖啡。
可是后来我却选定了绿茶，而且一喝就是十几年。
我是固执的人。
我觉得生活很象绿茶。
绿茶在没有泡之前都是没有什么生气的。虽然看上去很新鲜。
只有把它放进热水里。随着茶杯的晃动，绿茶随着晃动，隔着玻璃看，仿佛鲜活般。
生活就是这个样子。
很多生活我觉得自己就象是新鲜却没有生气的绿茶。只有在生活的热水中才显得有了生气。
绿茶是很淡的。它不象可乐那么冲，果珍那么甜，咖啡那么苦，它只是淡淡的。
淡得几乎没有了味道。但是会让你喜欢。让你回味。
生活其实就是这样。平淡无奇。但总有活下去的勇气和渴望！

3
我是戴薇。23岁。
我是一个职业写手。昏天黑地的堆砌着一些文字的城堡。特别是在我钱包空虚的时候。
我很任性。生活随意。房间里到处都散乱地放着书和CD。那些打了孔的CD在午夜会发出刺耳的噪音。那些伤痕仿佛是刻在心底。
向阳的窗户有个水晶的花瓶。非洲菊很有张力地开放着。它们晒久了太阳，似乎也有了太阳的颜色和温度。
可我却不能象它们一样，晒很长时间，手也依然冰冷，脸色也依然苍白。
我最喜欢做的事情，是披着长发，缩在柔软的沙发的角落，手里捧着热咖啡。清咖，不加糖不加奶，浓郁地苦涩让我觉得我真实地活着。
偶尔去泡吧。听着喧嚣的摇滚，喝一种叫Tequila的酒。
特其拉酒，酒精含量大多在35%--55%之间，产于墨西哥，它的生产原料是一种叫做龙舌兰植物，制法也很特别。要经过两次蒸馏，它含有很多原材料及发酵过程中所具备的许多成分，这些成分使特其拉风味在特其拉酒中发挥得淋漓尽致。
你知道龙舌兰吧？是芦荟。
我喜欢叫它龙舌兰。龙在我的印象里是很神圣的动物。因为它的不存在而让我的想象空间无限扩大。
我不参加酒吧的任何活动，只是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冷眼旁观。
杜拉斯说：我们哭。我们要说的话都没有说。我们后悔彼此并不相爱。我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安妮宝贝的书里我印象最深的东西。
每次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都微笑。我想那是一脸不屑与嘲讽的表情。我在心底说：我不哭。
IRC上有个奇怪的人，大多数时候都不说话，深秋的零晨却问我：你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看到这个问题我愣了很久。
一个月后在IRC上回复他说：喜欢棉布的裙子，喜欢长长的黑发，喜欢安静，喜欢流水，喜欢苹果和橙子，喜欢冰淇淋，喜欢清咖，喜欢相濡以沫的平淡的感情，喜欢真诚而善良的人，喜欢清风细雨，古道夕阳。
然后，想起那个深爱我的男人说：你表面很快乐，骨子里却有着忧郁和寂寞。
我开始学着甘于平淡。

4
晚上我经常会上网。我不喜欢网络，因为它是虚拟的东西；但是我又喜欢上网，因为它让我觉得自己可以有个依托。
我喜欢看着IRC上面的陌生人。他们让我觉得温暖。我不怎么说话。因为我已经厌倦了言语的感觉。
IRC上有一个叫做黛薇的女孩子。我总能够看到她。也许她和我一样是个寂寞的人。有人说过泡网的都是寂寞的人。
我常常对着屏幕不说话。偶尔我会打过去一句话：你在吗？你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也许只是好奇，也许只是寂寞，也许只是不想让自己的思维停止。我并不期望回答。
她没有回答我的话。我并不在意，我的本意并不是要她回答，我只是不想觉得自己没有存在。
深夜的时候我还是偶尔会问同样的问题。我知道有一天她会回答。
一个月后这个女孩在IRC上回复我：喜欢棉布的裙子，喜欢长长的黑发，喜欢安静，喜欢流水，喜欢苹果和橙子，喜欢冰淇淋，喜欢清咖，喜欢相濡以沫的平淡的感情，喜欢真诚而善良的人，喜欢清风细雨，古道夕阳。
这样的女孩子。是很静的。有着善良的想法。然后有一点点颓废。
喜欢苹果、橙子、冰淇淋还有清咖的人，一般都是会有些颓废的。我是这么认为。
她说她叫黛薇，23岁，职业写手。
我知道，写文章的人都是容易多愁善感的。特别是女孩子。而当数字男子遇到文学女孩。会有什么样的交谈呢？

5
很久写不出一个字。
沉浸于一种落寞的情绪里。

仿佛转瞬就是初冬的天气。
阳光很好，天空明亮，雀跃的蓝。
镜子里的女子脸色苍白。
长发披在样式精致的，衣摆绣着大片花朵的棉衬衣上，银色的项链很显眼。
朝空气中洒点香水，在一片香氤中走过。

贴身的背包里有着大把的硬币。坐一班又一班的双层巴士。没有目的地。
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抚摸阳光下看来充满生机的树叶，看川息的人群车流，摩天高楼的顶端，风是不是更自由？

这个城市的江滩很美。垂柳的叶子还没有飘零。几对情侣，一群孩子，一群老人。
孩子们嬉笑玩闹。老人们拉着二胡。
二胡的声音很好听，悠扬着，悠长着，原本忧郁的音色在这情景中竟让我听到丝丝的高亢。
一切似乎都和谐而完美。
刹那就觉得，这就是人生的全过程，少年、青年、中年、老年。
如果一生在这一个场景里完结，我们会不会有遗憾？

逛书店。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一本孤独的书。漆黑的壳上印着金色的两个字：圣经。书内页的纸张边沿附着深红。一时间觉得无比庄重。
零晨的时候，看到耶和华现身那一章，全城的死光灭绝。原因只有一个：人家不信奉他。
充满了血腥。
我不喜欢这样。
主不是万能的吗？

所罗门箴言里，却有一句让我不能忘却的话：
恨，能挑启争端；爱，能遮掩一切过错。

我又在IRC上遇到那个叫天意的男子。他说过我是个安静的人。
我把这句话发给他。

关上窗。关一地的月光如水。

我们，有多少不能忘却的人和事？
没有爱没有恨的日子，是不是就能还生活的本原？
只怕那时候也就不是自己了。

6
日子一如既往的平淡。没有什么波折。
这几天的阳光很好。有一种明媚的感觉。天气不冷不热的，是一年里最好的日子。
这样的天气，适合外出。可我不想出去。我习惯了孤独。再明媚的阳光也照不到我心里去。
曾经有朋友对我说我是外冷内热的人。外表沉静内心狂热。也许吧，也许有过那么一段这样的日子。可是自从夕颜离开后就不再是这样。
爱可以使一个人复活，也可以使一个人死掉！

路过书店的时候看到了那本《圣经》。黑色的皮子，边沿是红色的，象血的颜色。耶稣是替世人钉在十字架上的。他用他的血来洗涤世间的罪恶。他是最博大的人，有这么深的爱！
可我做不到。我只是平凡的人，没有那么伟大的爱。我只能爱一个人，然后到无能为力。

晚上的时候那个叫黛薇的女子发过来一句话就下线了。
“恨，能挑启争端；爱，能遮掩一切过错”。
她是在面临什么选择还是经历什么事情吗？
我不知道，她总是不说话。然后突然会给你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她是个迷样的女子。

其实现在爱恨对我来说只是多余的话。
我已经没有爱恨了。
我只是一个喝绿茶的男子。很淡很淡的味道。
没有那么激烈的感情。

7
去旅游。那是我一直梦寐着的小镇。

曾读过一首关于它的诗：
《夜过乌镇》
望极模糊古树林，湾湾溪港似难寻。
荻芦花重霜初下，桑柘阴移月未沉。
恨别情怀虽恋酒，送衣时节怕闻砧。
夜行船上山歌意，说尽还家一片心。

忘了诗的出处与作者，却一直记得“荻芦花重霜初下，桑柘阴移月未沉”。
于是，特意选了这临近年关的时候，去小住。

坐直达上海的车，再转去乌镇。
我选了一个看起来灰色的年轻男人同座。
他的眼睛让我觉得他整个人都带着灰色。
说不出那种感觉。不是忧郁，也不是沉闷。
只是灰色。怪异的、让人心安的灰色。
他手握着透明的大大的玻璃杯，杯里有着淡绿的颜色。我看到上下翻浮的舒展的茶叶。
刹那，想起IRC上那个偶尔聊上一两句的男人。他说：喝了十几年的绿茶。
心里有一点点温暖升起，仿佛遇到一个熟悉的人。

辗转的车程中，我一直处于昏睡状态。不想进食，只是睡。
快到浙江的时候才清醒，发现自己不知怎么靠到他的肩膀上。
觉得很抱歉，我坐长途车总是丑态百出。
轻轻抬起头，看到他也很安静地睡着。长长的睫毛微微上翘，很孩子气的样子。

车到站，他起身帮后座的妇女拿行李架上的包裹。
没有道别。擦身而过。

我住在乌镇东市河南岸的“翰林府第”。
是两层的老式木结构房子，古香古色。
有一种“满眼暮色，傍水而立，流水潺潺”的感觉。
我喜欢这里。

厌倦大城市里的新年。漫长的休息时间，满大街的人头涌动，太多陌生的嘴脸。
我期待着不一样的新年。

8
天气变幻的很快！
前天还是秋高气爽，转眼已是小雨夹雪。我给自己加了毛衣和外套，还是忍不住冻得发抖！
心情变得很坏，一到阴雨天我就会莫名其妙的烦躁，心象是被困在一个容器里，四周都是透明的墙壁，逼得我透不过气来。
我决定出去走走，到一个叫做乌镇的地方。那个叫黛薇的女子不只一次提过，说那是个古朴宁静的地方，或者在那里可以找到一份心灵的安静和释放吧！
我向公司请了假，带上一盒绿茶，背上简单的背囊，一个人登上了去乌镇的车。一路上我在想，我是怎样一个人，秋高气爽的日子不去散步，却在这样一个小雨夹雪的日子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散心。别人一定因为我疯了。
我想起一句话：这个世界只有天才和疯子最接近上帝！
在上海转车的时候，车上来了一个看上去有些抑郁的女子。她坐在我旁边！
路上很冷，风不时透过玻璃吹进来，我用手抱着盛着绿茶的杯子，好让自己的手有些温暖！
旁边的女子一直在昏睡。看着她紧皱眉头的样子，让人心疼！
看着她会让我想起夕颜。夕颜坐车的时候老是晕车。我就一直抱着她，直到下车！
车子行到一半的时候，女子靠在我肩膀睡着了！这个时候她似乎有些恬静了，偶尔会露出微笑的样子。
我的肩膀有些麻了。我却不敢动。我怕惊醒了她。我怕惊醒了这温情的时刻！
然后，我也睡着了。

车到站了。我们都醒了过来。她对我笑了笑。很淡的样子！
我没有什么表情，起来帮后面的妇女拿东西！
然后，擦身而过！

下车来，雨和雪居然停了！天气还是阴阴的，但居然透出点明朗。
 

9
平日里的乌镇必定是商业气氛浓郁。可临近年关，游客顿减。乌镇又恢复到它原来温柔内敛又恬静的样子，幽幽小巷，座座石桥。
乌镇有很多桥，应家桥、通济桥、桥里桥、逢源双桥、永安桥、挹秀桥、仁寿桥……

夜色里的乌镇真美。灯一盏盏亮起来，余光照着石板老街古朴苍凉，照着长长廊棚绵延不断。
一座座桥走过去。
到逢源双桥，想起传说踏走双桥有男左女右的习俗。
在桥上停留着，看那安静的水。心情平和。
一直想过这样无所顾忌的生活：任意一点，任性一点，要求少一点，足够简单。

白日里下过小雨雪，夜晚临水的地方寒意逼人。
才走下桥来，却发现那个让我感觉灰色的年轻男人在桥的左边站立。
有点诧异，而后，彼此微笑。

他陪着我慢慢踱步。路过公生糟坊，我想起乌镇很有名气的“三白酒”，据说酒味醇厚，香甜可口，以往这里过春节，就用它来招待客人。
一时兴起。
“很冷，喝一杯怎么样？”
“也好。”

要了一小坛，两个大碗。打开酒封，闻到扑面的香。
酒过半巡，我脸颊的温度有点升。想和他聊点什么。
“你知道‘三白酒’这名字的由来吗？”
“三白酒，《乌青镇志》好象提到说：‘以白米、白面、白水成之，故有是名。’”
“这你也知道？”我欣欣然笑起来。
他刹那间有点失神。
我想我笑得有些放肆。侧过脸去，看木门外的景致。
他起身叫老板来结帐。
“我付过钱了。”
“哦，什么时候？”
“刚刚我去拿酒。我想应该我请你的。”
“下次我请你喝。你住哪？”
“翰林府第。”
“一起吧，我也住那儿。”

归途有点漫长，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我想这是个奇怪的夜晚。因为在自己的城市时，我常常是一个人的。坐在马路边上，看人来人往，看花，看草，看夕阳，看星星。或是去散步，去荡秋千，去听江水，听风吹雨打。现在，我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在一个寒冷的夜，跟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一起喝酒、聊天。
原来，远离了熟悉的环境，反而会没有束缚。

10
我选了翰林府第为栖身之地。
那是两层老式木结构房，设计的颇为古朴典雅。客房在二楼，位置很好，推开窗户就可以看到很美的景色。
我把东西安置好，洗个脸，准备好好睡一觉。白日的奔波让我觉得累了。
我已打算在乌镇住上几天，这里的风光我可以先不急着看。

一觉醒来，已是晚上7点，天已经黑透，乌镇的灯都早亮起来。我随便吃了点东西，出了翰林府第向东走。慢慢的欣赏乌镇的风光！
坐船过乌镇水阁。灯都亮着。碧水蜿蜒，灯光在水中晃动，橹声欸乃中水阁仿佛画卷般在眼前徐徐展开。看这一排排木结构的老房子，让我想起爷爷的老屋，一种熟悉的古朴油然而生。
只是这种感觉离我太遥远，多年在外的生活让我的心越来越冷漠。
在逢源双桥做了短暂停留。想着那男左女右的习俗，心里无尽的苍凉。如果夕颜在的话我们就可以一同走过了！
离开的时候居然碰到了车上坐我旁边的女子。不知怎么的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相视而笑，然后一同走路。
我们一起喝酒。她提议的，也好，这么冷的天，喝酒可以暖下身子。
边喝着新培的“三白”酒，边随便谈着话题。心情不由得开朗起来。想起一首诗：绿蚁新醅酒， 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 倒是有点这样的感觉！
她突然笑起来。看得我有些呆了。不想看上去那么冷漠抑郁的女子有这么爽朗的笑容。在这一刻，她卸下了所有的伪装。而我，却是防守过于严密的男子。
喝完酒，问她的住宿。居然是一起的。翰林府第。正好一起走！
“你不伪装的时候挺可爱的！”我突然冒出一句。
“呵呵，是吗？那你为什么老是板着脸？”
“也许是习惯，也许是我的心被磨成茧了。”
“呃！”
到了住宿的地方，我问了一句：
“你准备住几天？”
“三五天吧！”
“我也是的。如果你想找个伴。可以找我！”
“呃，好的！”
“那好，晚安！”
 

11
我不知道，当一个人的心已经被磨成茧时，是不是到了冷淡致极的时候。
程，那个偶遇的男人，当我听到他那样忧伤地说心都磨成茧的时候，我承认，我居然有一点点心疼他。
缩在被子里，我想着他忧伤地样子，想他一定是经历过伤痛的人。沉沉睡去。

被手机吵醒。手机的铃声是“月亮代表我的心”，很古老的曲子，我喜欢。
迷糊着接电话，是小也。
我唯一的好朋友。在电话那端哭。
“薇，他要结婚了。”
“哪里的女孩儿？”
“他在珠海认识的。他说他爱我，可是他必须和那个女孩结婚。他希望他婚后我们还是可以联系，可以见面。”
“他不爱你，忘了他。”
“我很难受，昨天差一点坐最后一班车去找他。”
“我很高兴你没有去。去了，只是伤害自己。我会尽快回来，等我。”

今天已经是大年三十。
只能订到初二的机票，不能再快了。
没有选择的时候，心也静不下来。压抑。
想要有人陪，想起程。
梳慵懒的麻花辫，穿厚厚的外套。怕冷。冬天的时候，我的手总冻得泛紫色。
“程，你在吗？”轻轻敲门。
我快要放弃，听到开门的声音。
“真的是你。我以为听错。你，声音太小了。”
“出去走走？”我笑。
“好，等我一会儿。”

小巷都挂起灯笼，红彤彤地。
春节，多温馨的节日，我为什么要心情不好？
笑，一直笑。
“他们都不贴春联哎!你看，每家门口都是竹子刻的对联。”
“是他们的习俗。”
“为什么？”
“乌镇人认为春联代表了一种快乐，他们觉得写在红纸上的快乐很快会随着风吹雨打而逝去，想把快乐留得久一些，于是就刻在竹子在。这样快乐就不会散去了。”
“这个世界，没有永恒的。”
“对，所以人们才有美好的愿望。”
“愿望有什么用？不能实现的，想着也是种痛苦。”
“很多事情都是不如人意的。经历过了，不见得是坏事。好像你深爱着一个不能相守的人，是命，你注定会遇到。不能相守，就陪伴吧。陪在身边，陪伴一路。”
“我不要陪伴，我要忘记。陪伴着的，是自己的伤口。”
程居然淡淡地笑。
“你，遇到什么事了吧？”
“朋友爱的人要结婚了。要娶另一个女人还说那些不负责任的话。”
“或许只是不舍。”
“那是自私。”
“爱是有自私面的。”
“爱是包容。自私的人，只爱他自己。”
程轻轻拍我的肩。“陪你去看看小桥流水吧。你这样的心境，劝不好你的朋友。”

风很大，水潺潺地流。
我们吊着脚坐在岸边。和程靠得很近，甚至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干净的味道。
“你，为什么看得出？”
“你平日里太安静，今天笑容很多，眼睛却一点光亮也没有。不像那晚喝酒时看到的笑容灿烂的你，眸子里都看得到快乐。”
“初二，我订了机票。”
“如果她哭，她伤心，陪着她就好。时间久了，一切都会淡去的。总有一个人会取代那个位置，会补偿她的伤痛。”
“是吗？你说服了自己吗？”
“正在说服。时间也会让我淡忘一切。晚上的除夕，一起过吧。”
“嗯，我去买点东西。”

12
一个人坐在水边。我居然在微笑。
心底的防备正在慢慢退去。这个倔强还带着孩子气的女孩儿，戴薇，是这个名字吧。在听到她有点生气地说：“陪伴着的，是自己的伤口。”我彻底平静下来。
我只是眷恋着自己所付出的吗？夕颜，在一起那么久，我还是不懂她心里真正的想法。她真的爱我吗？还是只像这个女孩所说，她只爱她自己？
劝她的那些话，我也说给自己听。
一直以为女孩子都很难懂，离戴薇近了点，却觉得她如此简单。眼睛，可以写满一切。

手机响起来。“月亮代表我的心”，夕颜总说是过时的曲子，可是我喜欢。
肖白，小时候一起玩耍，然后一起长大，现在有着自己茶餐厅的兄弟。
“过着年呢，你跑哪儿去了？”
“乌镇。出来转转。”
“一个人？什么时候回来？”
“没定。有事？”
“今天遇到她。嗯，是两个人。”
“是吗？再遇到她跟她讲，到时候结婚通知我们。”
“没事吧你？准备抢婚？”
“别没个正经。她觉得幸福就好，我已经放下。”
“听口气，真放下了？”
“是啊，时间能冲淡一切。我初二回去，到时候给你电话。”
“不是没定？”
“现在定了。回来再说。”

逛很多地方，看宏源泰染坊的蓝印花布，看余榴梁钱币馆的展览。
买了几包杭白菊，泡茶很不错。
后来逛到一家卖工艺品的店里，被一个手工木雕吸引。
货名那栏写着“绿檀荷花笔筒”。栩栩如生的不再凋谢的莲花，可以给夕颜做结婚礼物。

太阳隐到另一边。天空幽深着，蓝、深蓝、蓝黑，层层叠叠下去。天色渐渐暗下来。
往戴薇的房间里打过电话，没有人接。
茶叶和白菊一起在杯里舒展开来，握着杯子，温暖一直传到心里。
多久没有这种感觉？心，有多久没有温度？

“程，出去吃饭？”
七点，我听到敲门声。
“去哪儿吃？”
“还是去喝点酒吧。”
“不能多喝。”
“嗯，知道。”
坐在上次去的酒馆里。
是因为灯光吧，她脸色泛点红润，忍不住伸手去揉她有些乱的头发。
她愣在那里，意外我这样的举动。
我隐隐笑。侧过身叫老板拿酒。
一边小口啜饮一边听她用很淡地口气讲逛了些什么地方，买了些什么东西。
我偶尔也插一两句话。
她安静下来的时候，跟她孩子气的样子差别太大了。

回到翰林府第。我邀她喝茶。
之后她抱着我的杯子，窝在沙发的角落里。
每年都有的春节联欢晚会，越来越不精彩。并排坐在沙发上，我昏昏欲睡。
零点钟声倒计时。她叫醒我。
“三、二、一，新年快乐!”钟声响起，举国欢腾。
她打开窗户，探出身去。“程，来看。”
“什么？”
走近窗边抬眼望去，漫天的烟花。
“你在等着看这个？”
“嗯，我喜欢看烟花。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很高兴认识你，程。”
“很高兴认识你，戴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