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认识我，我是黛薇。
我以各种各样的身份出现在bonbon的小说里：市场调研专员，网页设计师，黑暗里文字的写者；寂寞的女子，外敛内张的女子，有着清亮眼睛的女子，喝黑咖的、自己环抱自己、常做噩梦的女子……
我感谢bonbon，她给了我形，我是有灵魂的，但她在文字里给了我人形。于是我不再似聊斋里的魂魄，仅浮于空气与思想中。

很多时候我想和人说话，可是除了bonbon，谁都听不见。
我不愿这样。我和bonbon商量。
bonbon说：好吧，在我睡着的时候，你可以籍用我的躯体来进入这个尘世间，但你什么也看不见，你只能听。尘世的污浊，将永不能沾上你清亮的眼睛。

那么好吧。就这样吧。我答应了bonbon。这样一个奇妙的约定。
 

二

我知道bonbon给人的印象是个极为可爱的女孩子。
她喜欢很自然的东西：天空的颜色、孩子的微笑、棉布的裙子、路边的小花、可怜的流浪的小狗……
她在属于自己的东西上面，都写上angel的字样，画上可爱的笑脸。再用这样的笑脸面对身边的每个人，面对生活的每一天。
bonbon，让身边的朋友们觉得她就象angel一样，纯真而友善。
于是，她不经意表露出的那些许固执也是让人觉得极可爱的。于是，她偶尔写出阴郁的文字也是可以被人理解的。

而我，我是黛薇，devil，你知道吗？是魔鬼。

我已经学会在bonbon熟睡的时候，戴着太阳镜，去楼下的便利店买烟。然后坐在黑暗里，整夜整夜的不睡。当烟雾浓到连我自己都觉得难以呼吸的时候，当我触摸到那个贝壳烟缸装满的时候，我快乐地发出笑声。心里的成就感开始膨胀。

她可以那样阳光的生活着。我却是只能存活在黑暗里的人。我和bonbon，注定了是两类人。是的，我已经在心里妒忌着她。
妒忌是多么奇异的东西。只要有了一点点的芽，它就会疯狂的滋长，迅速地严严实实地布满你的整颗心。

我要用我的方式毁灭她。

我还是看不见。
什么也看不见。
我知道那种颜色叫做黑暗。

我是黛薇。
如果你们可以看得见我的眼睛，我想你们将诧异我眼睛里充满了欲望与仇恨。

世间的人们呐，并不是尘世的污浊沾染上你们。变质的，是你们的心。

三

bonbon爱着的男人今年30岁了。
长相平凡，戴眼镜。

他喜欢轻抚她长长的头发，喜欢轻吻她的眼睛，喜欢搂着她靠着沙发，喜欢温柔地叫她“宝贝儿”。
bonbon眼底的那么一丝阴影，他却看不到。

他这样一个男人，有家有妻儿，没有自由。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样一段感情。
虚伪。我飘游在空气中的时候咒骂他们。
bonbon听到，笑得淡然。
他却抚着她上翘的嘴角，看得痴了。

他们身上有着相同的味道。他们安静得似乎周身发生的一切都无所谓，安静得似乎任何事情都是可以接受的。
他们在看书的时候放柔美的音乐，看电视的时候偶尔低声说话，也或者什么都不做，就那样环抱着坐上一天。
她常靠着他睡着。他看着睡在臂弯里的那个人儿，浅浅的呼吸，素脸朱唇。
他轻轻吻下去。她在梦里淡淡地笑。

我讨厌他们。那样的波澜不惊，真让我觉得恶心。
看得烦了，我会游荡到bonbon家隔壁的那个男人屋里去。

有次看见他在一篇文章的回复里说：爱到极致便是淡漠。
那之后我就开始观察他了。
他总是关着窗，烟抽得比我凶，电脑24小时开着。
他喜欢叼着烟快速敲打键盘，屏幕上全是我看不懂的字母与符号。
他总没发觉燃尽的烟灰掉落在他的格子衬衣上。
他有很多蓝或灰的格子衬衣。

世上千百万人，我终相信是因为味道相同才会相遇。

四

bonbon的生日。他送了她有着精致瓶子的香水。
那个香水瓶让我觉得优雅，香氤很淡。

“闻香识女人”。
bonbon从来不用香水的。他于是成了送她第一瓶香水的人。

她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就把那种淡香喷在空气里。
她穿着一套印满小熊维尼的全棉睡衣。苍白的脸，无谓的笑。
她在那阵香雾中走过。
我看着香水的雾气散落在她的发根或发梢，钻进皮肤的毛孔。
仿佛一种印记。从毛孔进入，埋进心底。

长假。她出门去了。
据说去了偏僻的山里。

回来之后，我发现她有些改变。
我看到她在电脑上写的文字：
  流浪是一种心情/却不知道为什么去流浪/没有原因。
  爱上了一种花/叫做含笑。
  听说深山里的含笑很美/是的/我看到了/纯纯的白，却有着淡紫的边沿。
  有没有人看得懂她的美？
  如果遇上了一个懂得欣赏的人/我想/有一天/我会不再流浪……

我听到她给他打电话说，在那座山里，转过一个山坳，抬眼却看到漫山遍野的百合花扑面而来。浓郁的香，灿烂的开放着。那种感动，真没有语言可以形容。
他说是啊，可能还有飞瀑流泉、碧绿的湖水、红艳艳的杜鹃或者胭脂花、白色的野栀子或金樱子，还有好多好多的东西。多美啊！

我坐在楼顶的转角，从那样高的地方俯看下去。
车水马龙，而我只是个观众。
那些人各有各的故事与喜悲，我却只是个旁观的人。

bonbon的心变得愈来愈平静，遇事愈淡然。
而我，开始冷眼看人生了。嘴角开始有微笑，心里却已经很冷漠。

我终知道为什么只有bonbon一人可以听得到我说话。
她是个傻瓜。我也是。我们不是同一类人，眼神里却有着一种东西，很相似。

一阵风过。一片叶落。
风很大。烟花是一种寂寞的美丽。
 

五

bonbon随着公司的老总出差。去往海边的城市。
她把我放在她的笔记本电脑里。
她心情沉闷的时候，带我到海边去听浪涛拍击岩石的声音。
看着她吊着脚坐在高处。狂风肆虐她的白裙黑发。
我嗅到空气中有血腥的味道。

我开始喜欢网络。
长成企鹅样子的QQ是个好东西。
我记得bonbon邻居QQ的号码。

为什么叫无语？你都不说话的吗？你的房间还是那样烟雾缭绕吗？
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可是我晚上常常去你家楼下那个酒吧。
你知道我住哪？
你会来吗？
不会。我晚上有工作。
你会来的。整个酒吧只有我喝Tequila。你会找得到我。

我骗了他。
我没有说我不在那个城市。
心底期望着他会因好奇，特地跑去找寻。

存在于这世上就贪心了。
想要用自己的方式活下去。想要有个人可以惦记，再有个人惦记自己。

拥有一颗心的十分之十，百分之百。
多困难的事……
 

六

出差半个月。
bonbon很留恋她常去的那片海。
她心里一定有点什么是属于那片海的。
于是，在要离开的前一天，她飘然融了进去。
她就象一片树叶，被强风一吹，就从她站立的那块石头上面，飘着落下去了。
声音不大。起码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听见。

相信我，我没有存心想要害她。
我承认我有私心，但我从来不想致她于死地。
从来没有。

她被浪拍打到沙滩边。
一个人也没有。一点光亮也没有。
我看到她发青地脸色。
我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选择。
我附了上去。
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有了真实的躯壳，灵魂有了安置的地方。我终可以为人，不必再承受黑暗的折磨。

回到bonbon住的房间，在镜子里我看到自己的样子。
这已经是我的面容，我的身体。我有了为人、为魂的自由。

我开始相信人们所谓的意念。
相信意念足够强烈，愿望就会成真。
我不在乎是以什么为代价换来的。
眼前的，就是真实的。
我看不到那么长远。
 

七

bonbon生活的这个城市已经为我所熟悉。
每天在固定的时间段去那个酒吧喝我的Tequila。等一个来找寻我的人。
我期待着一段感情的发生。
长久地飘浮，让我厌倦那种不安定。我需要一个人稳住我。
而那个人，他眼底的沉静让我心动。

bonbon记事本的扉页上有着她清秀的字迹：
坚信你所相信的，那会给灰暗里带来光亮。希望的光亮。
有了希望，曾有过的伤痛都是值得。
bonbon，她是怎样的爱着那个人？她心里有怎样的伤痛？
bonbon，我开始想念她。世界上唯一能听懂我的话的人，她是不是去了天堂？

我找到那个男人的电话。吵哑着声音告诉他：我回来了。
这是我和bonbon在人们眼里唯一能分辨的地方。她的声音，甜美如孩童。

那个叫周的男人来见我。
我想：他以为是他的bonbon回来了。
但，他看到我的眼神，第一句话说：她在哪里？
我心里刺痛，彻底明白，他们的爱，是那样深入灵魂。
我尖声地笑。她离开了。不再回来。
周一脸的痛楚。他终有这样不平静的时候。

我忌妒bonbon，她拥有一份如此完美的爱。
我懂得bonbon这次的选择。
让爱永恒，唯一的办法是，让一切停止。

我突然想象那个在隔壁抽烟的男人。
猜想他的手一定很温暖。
并且，是这个冬天，唯一可以温暖我的。
 

（八）　　　2004-10-09 15:48:53

天气越来越冷。
平安夜，这个城市开始下雪。是哪本童话书里说过，那是天使在拍打他们的枕头。一群白痴，天使用得着枕头吗？拥有翅膀，拥有可以飞翔的力量，怎么会还和凡人一样过日子？
人们在愿望里总还是夹杂着这样那样的杂念。愿望变得不够单纯，于是就很少能够灵验。
但我肯定我的愿望是单纯的，我只想那个人给我一些温暖，不求其它。所以，在我许愿了很多天以后，在这个下着雪的夜晚我喝完最后一口Tequila的时候，他来了。
他径直坐在吧台的最角落里，叫酒保给他一扎啤酒。加冰！他说。

你来了。
是你？我不是来找你。
我知道，我找你。
为什么？
为什么要有为什么？
喝酒吗？
好吧。

他还是穿着灰色的格子衬衣，随意套上的外套衣领还没有翻好，大口喝着冰块还来不及溶化的啤酒，拿着杯子的左手指尖有些发黄。
我也学着他喝了一大口，但马上就听到自己牙齿发抖的声音。
他看向我，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只是看着。
我知道他听见我的颤抖。
很冷。我很怕冷。我说。
他的手抚上我的额头，轻轻的。我闻到熟悉的烟草味道。
我有点醉，身体一点点从高脚凳上滑下去。
他扶住我，用外套把我裹起来。住哪里？送你回去。
我摇头。我无家可归，在等你来找我，找到我，然后把我领回家。

我闭上眼睛之前看到了他眼底的不甘愿。最终他还是像收养流浪猫一样把我领了回去。
我窝在他的被子里想：生活其实真的很有意思。你越不想发生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
他还是坐在电脑前面，保持着他惯有的姿势。

天要亮了吗？
还没有。

翻身，我再窝进被子里一些，睡去。
什么梦也没有做。这是bonbon离开以后我惟一一次安稳的睡眠。

小果，让我为你祝福。